烟雨濛濛的陇坂朝那山，峰峦起伏、沟壑纵横，宛然一副意境极佳的丹青。
驿道旁一处向外凸出的山崖下，篝火融融，饭香飘溢。
裨将权会军务在身，手下兵力有限，派了亲信的六骑勇士护送公主去安定城，叮嘱大伙对公主一丝不得怠慢。
氐人本就绝对服从在者，何况是苻锦的身份，所以一路不仅护卫极为严格，而且恭敬无比。
有了骏马和护卫，北的速度大大加快。
纵然天雨，已经到了朝那县的南端。
然而，苻锦一直在想着如何才能摆脱这些忠心耿耿的族人卫士。
她没打算去东北方向的安定郡城，而是要前往西北方向的萧关。
苻登固然是眼下关陇族人的领袖，而且姐夫杨定如今也在这个族侄的麾下效命，但一路目睹的荒凉，尤其是在山中荒村的遭际，让苻锦暗自对苻登势力的前程担忧……
还是同族名将吕光更靠谱！
而且，大将军的麾下更为精锐，那支虎贲之师的人马也多得多！
为掩护自己虎口脱险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杨箫将军说得对！复国的唯一希望在大将军吕光身下。
自己该去投靠吕大将军，将来有机会再见苻登和姐夫他们也不迟。
可是，如何既不伤害这些忠诚保护自己的勇士们又能悄然脱身呢？
“你们谁知道吕光大将军的情况？”苻锦问身边的卫士们。
几个战士都在摇头。
领头的强飞儿急了：“公主问话呢！知道什么就赶紧禀告公主……”
一个卫士犹豫了下，期期艾艾道：“我听乞伏鲜卑来送粮草的人好像提到过，吕大将军早就回来了，他和族人大军一直都在西凉。也不知真假……”
“你们里面没有人去过姑臧吗？”苻锦又问道。
卫士们又面面相觑，他们基本都是氐族普通庄户人家出身，见识又主要是来自身边伙伴们，又哪里了解得到寻常不会关心的事情。
苻锦有些后悔了，当日应该问问权会就好了……
不过，当时她又唯恐暴露自己的真实西行意图。
一个方才去林子里解手的老兵冒雨跑回了崖下的歇脚处，强飞儿又把公主关心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。
那老兵倒是知道些大概，告诉苻锦姑臧和这里中间隔着乞伏鲜卑的地盘，听说姑臧城好繁华的，自己也没有去过。
“萧关还是原来的样子吗？”苻锦继续了解这一带的情形。
强飞儿这会禀告她：“萧关还在，公主殿下。只是，眼下那边的弟兄们一直在和羌狗姚硕德的兵马打仗。”
“到萧关路好走吗？通常要多久？”
强飞儿不明白公主为何要问这些事情，但还是老实地回答：“顺着这官道向西北，天晴时骑马也就一天的功夫便到了。”
苻锦不再问话了，动手揭开了篝火的炊具盖子，里面的炖粥快要沸腾了，香气四溢。
粥里煮的不是让她恶心的人肉，而是一个兄弟捉到的一条草蛇，火架烧烤的那只灰狼也是卫士猎杀的。
“飞哥，带你的手下去远处回避下。我包裹里的衣衫烘干了，我要换身干净的。”
“是，殿下。我们在外面保护你。”
眼见着卫士们冒雨散开在外面的四处，苻锦打开包袱，取出来麻醉迷药，小心翼翼地撒了些在粥里。
这是她当年还在长安城皇宫里时，私下从御医那里悄悄讨来的，准备狩猎时涂在箭头对付猛兽。
原本还犹豫着针对姚家仇人时或许能派用场，如今却要来迷翻自己人。
御医叮嘱过，这药是以曼陀罗草为主、添加了若干其它麻醉草成分制成的，药劲很大，对付寻常的野兽一点点就能奏效。
现在是用来让卫士们暂时昏睡过去，苻锦难以吃准剂量的掌握……
苻锦看着药粉化了，伸手抹了抹眼泪。
犹豫再三，又颤抖着手往里面撒了些，她怕药量不够，又唯恐万一害了这些忠诚的族人卫士们。
大伙回来了，围在一起吃着香喷喷的热粥。苻锦假装慢悠悠地用嘴吹着碗的热气。
没过多久，族人们就接二连三地栽倒了。
强飞儿一脸迷糊地看着伙伴，想站起身来却也瘫坐地。
“飞哥，记住把这封信交到你们的皇手中，一定一定。”
苻锦将一节竹管塞在了药性发作的卫兵头目手里，对方用迟钝的眼神看着自己。
长兄苻丕殒命后，苻登在手下的拥戴下已经称帝，所以是这些族人们眼下的皇。
“一定要给皇，是我写给他的信。”
强飞儿听懂了，费力地点点头，然后也晕了过去。
苻锦六神无主地一个个探摸了地横七竖八瘫软的族人们的鼻息，并没有人出现特别的异常，一颗心这才不再砰砰乱跳。
又过了好一会儿，再度检查了所有人的情况，都像是熟睡了。
苻锦起身来收拾好东西，拿起了那杆桓信爷爷遗留的虎头镔铁枪，戴好斗笠，走向了崖外。
外面的雨小些了，但寒意袭人。
苻锦又退了回来，在强飞儿身旁蹲下，将他握着那节竹管的右手放在了胸口，替强飞儿盖了件长衫，才咬咬牙起身消失在寒雨中。
马蹄声响起来，渐行渐远，崖下昏睡中的氐人汉子们浑然不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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